保守主义与创新的联系？

最近在读几本书，其中一本是银行家朱小黄先生在任职建行执行董事兼首席风险官时写的《远离冰山——打造中国商业银行的百年老店》，书中许多观念都折射出保守主义的理念。朱小黄曾为政治学学者刘军宁《投资哲学：保守主义的智慧之灯》一书作序，而刘军宁在国内研究保守主义已有20余年。

长期以来，“保守主义”的误读者，将其想当然地看成是顽固、守旧、迂腐、落后的代名词。实际上，保守主义并不反对进步，而是强调传承，强调对传统事物保有敬畏，强调对事物内在规则的认知和遵守。保守主义派承认和持有的观点是，人面对的是一个不确定的世界，生活在非线性的、不按部就班的历史进程中；人类置身其中的是一个自发的秩序中，这个秩序是不可全知、不可计划的。保守主义坚决反对历史决定论，认为没人有能力预知人类社会未来的全部进程，认为人类的经济和社会生活都是不能准确预知、不可计划的。

回顾一下，如果我们肯把时间单位的尺度稍微拉长一些，把视线稍微投放得远一些，我们会发现，我们习以为常认为牢固的事物其实并不可靠，世界总在不断大幅变动。最近有个朋友和我说起他读过的一本书，是关于布雷顿森林货币体系（Bretton Woods system)解体的过程。仅仅四十多年前，整个世界的金融构架和逻辑与现在天差地别，而再往前拨四十年，一战、二战时期，又是一番天翻地覆。所以，我们现在又如何有信心认为再过三、四十年，现在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还能存在？这些事物包括：私人持有贵金属、浮动汇率等等。就连最自由的美国，在相当长时间内都禁止私人持有黄金；现在标榜经济自由的西方世界，在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几十年中都是固定汇率，而为了维持扭曲的固定汇率，不得不实行资本管制，而这些管制，恰恰是从以往的自由之中发展起来的。

置身于历史的漫长之河，我们终会明白，我们的理性之有限。学者刘军宁对此论述：“理性很大程度上在于它与人自身的历史、经验和传统的联系。离开了后者，抽象的理性几乎是空洞之物，至少在人的社会实践领域是如此”。一位著名企业家也曾道，“如果发现理论与事实存在矛盾，请忘掉理论，尊重事实”。我们还看到，并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验，某些关于成功的理论，只适用于特定的情境，乃一时一地之果，无法毫无限制地去推广应用。

曾几何时，那些意气风发的企业“巨人”，再回首，已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究竟谁之过？或是迷信误用了过去的经验，或是懈怠失去了视域上的警觉，又或是贪婪丢掉了审慎的底线。对于未来的图景，经营者管理企业也好，个人安排未来生活也好，“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变”的哲学，承认一切皆流，一切皆变，才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任何的成功，都来之不易，都是点点滴滴奋斗和持续探索的结果。

读《基业长青》，我们就会发现，长青的公司都是信奉保守主义的公司，“保存核心，刺激进步”，明确企业的核心理念代代相传并为之持续奋斗。与此同时，每一家长青的企业，勇于创新也成为了保守主义管理哲学的题中应有之义。“保守主义”并不反对进步，保守主义保守的对象，是不断发展的传统，而“传统”并不从来就是传统的，它必然也是以创新的姿态出现，成为保而守之的对象，也必然要循迹于时代之道而求得延续与恒久，内部必然包容着与时俱进的创新机制和创新精神。

美国富国银行所信守的朴素、保守的经营理念，就彰显了保守主义的管理智慧。和其他金融领域相比，小微金融相对而言属于蓝海，市场机遇更多。富国银行从一开始就选择坚守——这片传统商业银行的业务阵地。富国银行在发展壮大的同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通过成功的小微业务实践，富国银行获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也获得了超越同业约1%的息差。这在竞争激烈的美国金融市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业绩表现。而且，即使在金融危机或经济萧条期，富国银行也几乎未受影响。

在坚守传统，守护诸多的“不变”下，富国银行在业务领域却在积极谋求变化。其苦心经营渠道，开设了9100多家门店（store），放低身段贴近客户。同时将科技手段与传统业务嫁接，通过Facebook等年轻人喜爱的社交网站获取客户，积极发展电子银行，其三分之二的贷款都由系统自动完成。此外以满足客户全部需求为目标，积极研发多项产品组合的解决方案以实现交叉销售。

富国银行优秀的实战经验传达给企业家们这样的信号，主做传统业务并不意味着要按传统的思路来做，应该推行的创新一定不能迟疑，该淘汰的思维一定要果断淘汰。同时，需在创新的边界上进行较为严格的限定，避免在充满诱惑与陷阱的金融市场中“误入小雷音”。

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并非自发形成，通过有意识地创新、超越和不断学习，才能走在不断重塑核心竞争力的正确的道路上，形成“拿不去”（难以模仿性）、“带不走”（资源属于我们的企业而非个人）的深层竞争力。核心竞争力的形成，要循守规律、遵从原理，需对现有业务予以专注和提升，也离不开对外部事物的研判和参鉴。

国内银行业常常提及“渠道经营、业务创新、流程管理、成本控制”等理念，真正沉下去并把这些当成核心竞争力来经营的银行，才能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更为稳健地迈向更为坚实的未来，历经时代考验，从优秀走向卓越，实现基业长盛久兴的理想。